老婆也说,嫁给我很有安全感。每当别人称赞我时,我就会想,或许他们还不知道,小时候的我特别胆小,连个刚学会骂人的小孩都会令我害怕。
在农村长大,经常面临吵架、打架的局面。妈妈时常告诫我:千万不要和别人打架,能忍就忍着,我们这孤门独姓的,惹不起别人。
或许妈妈的话起了作用,那时的我特别怕事,遇到打架就躲得远远的,生怕别人一拳落我头上。
记得一次我家和邻居闹了矛盾,邻居家比我小两三岁的小女孩,拿个小镰刀头就到我家门前叫骂。我一个人在家,吓得赶紧拴上两道门,躲到里屋去,等她骂累了回家,我才敢开门出去。
还有一次放学路上哥哥和别人打架,一大群人围着,而我远远躲在后面,从人缝里看到哥哥和他们弟兄仨对峙着。我都快哭了,却仍不敢上前,只能在心里祈求哥哥少挨拳头。
回到家,我仍在思考刚才的情景,我想如果我当时冲上去,即使为了哥哥而挨打,还是可以接受的,但为什么我仍不敢呢?
我无法解释我为何如此胆小,或许是从心里鄙视那些打架的野蛮人,或许是太听妈妈的话,或许是我太怕挨打,总之,我痛恨自己的胆小,真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够勇敢起来。
上了中学,随着身高的增长,我逐渐喜欢上了打篮球。球场上的跌打滚爬,让我的膝盖、手脚落满了伤疤,我似乎不怎么怕疼了。更难能可贵的是,我心中有了想打败对手、赢得比赛的渴望。
一次比赛,对手中间有一个小混混,为人十分霸道。或许我的贴身防守令他十分恼火,在一次持球时,他竟然将篮球径直砸向我的面部,口中还骂骂咧咧。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仿佛心脏也遭到了重重的一击,血直往上涌,但我并不想将它压下去。我冲向那个攻击我的人,我要用拳头讨回我的自尊,我甚至看到了他及周围人惊愕的表情。我一拳打在了他的左脸上,随后我和他扭打在一起,直至被球友们强行拉开。
我像个获胜的拳击手一样被伙伴簇拥着离开了球场,尽管没有分出胜负,尽管我还有些吃亏:我的半边脸红肿,鼻子出了血,衣服也被扯破了。是的,我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打过架。但我的心情从未如此舒畅,如果强忍着不反抗,我想一定会郁闷很久。
我似乎尝到了无所畏惧的甜头。自那以后,我在与别人的交往中再也不用小心翼翼,即便有时会引起一些不快,但至少表达了我的真实想法,也往往能获得对方的尊重,或许这样才是人际交往的正常秩序。
遇有侵占自己利益的事情,无论是面对看上去很强的对手,还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情,我都会站出来据理力争,维护自己的利益。
有一次排队买火车票,一个小青年在队伍前面强行插队,此举显然引起了大家的不满。但看来此人是有备而来,对大家的指责充耳不闻,我冲了过去,一把将他从队伍中拉了出来。显然他没料到此举,看到我怒目相向,以及大家对我的声援,只好悻悻而去。
我总结出经验,面对冲突时的态度往往掩盖了双方的真实力量对比。正所谓两军相遇勇者胜,那个来势汹汹的小女孩之所以令我感到害怕,也是这个道理。如果敢于面对,坚持自己的立场,而非消极避让,则至少奠定了自己获胜的基础。
然而,有些冲突是不能以输赢来衡量的。
我曾在一家投资公司工作,负责创业投资项目的前期筛眩一次有个企业向我们申请融资。我在一番调查之后,发现该企业距获得投资的条件相去甚远,遂决定中止这个项目。
评审会议上,当我提出中止建议时,却遭到了老总的反对,他认为我的建议应当在律师事务所出具法律意见之后。我明白,他又想借这个项目“搭车收费”了。这个所谓的律师事务所是他的朋友所开,我们几乎所有项目均要该事务所出具意见,并向企业收取十几万元咨询费。
对这个企业来说,即便出具意见,我们也不会投资,无疑会白白花掉一笔咨询费。我无意顶撞老总的权威,但却更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客户蒙受损失,自己的项目下面藏着猫儿腻。
我最终没有建议客户去做法律意见书。老总看到报告后将我叫了上去,要换人接手这个项目。我抱歉地说已经给项目方发去了中止通知书,他打量着我,脸色难看得出奇。
似乎是压着愤怒,他故意放低声音:“你是不是听错了?你居然做了我的主?你的行为严重耽误了项目的进展,你还能不能干了啊?”
我深知接下来局势会对我不利,但仍幻想结局不至于太坏。午饭时遇到老总,我像往常一样打招呼,他却愤愤然地哼了一声,并当着同事的面数落我平时不听话,不遵守纪律、擅做主张等等。
我明白,他是想让我当众挨批出丑,我也知道,我在这家公司待不下去了。
我打断他:“我只想说两点,第一,我认为我在工作上没有错误;第二,如果你想赶我走,犯不着用这种方式。”说罢扬长而去,走出餐厅时,同事小赵偷偷向我竖了竖大拇指。
我选择了辞职,不久后加入了一个较规范的同业。我知道,卷入这场冲突我无论如何不能打败对手,但只是为了坚持自己的立场,让自己问心无愧。
经历的冲突多了,我逐渐明白,冲突并非想避免即可避免,也非想胜利即可胜利。当冲突来临,重要的是自己的态度,以及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力求胜利,还是保住自己的原则。或许审时度势,避让或化解冲突,只要不委屈了自己,也不失为一种好的选择。
一次过年乘火车回家,因为放行李引起了一点冲突。几番理论之后,对方一伙人甚至掏出了匕首。就在此时,邻座一位大婶主动腾出了空间,并巧妙劝我放弃了和对手的对峙。
“出门在外不容易,快过年了,能平安回家就行,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落座后,大婶对我说的话像极了我的母亲。
我真心感谢这位大婶,她将我从搏命的边缘拉了回来。或许对手掏出匕首只是吓唬我一下,但证明我的判断的代价未免太大,我想证明,但证明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