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去年年底的出生让熊彦感到非常大的压力,在北京拼斗了十几年之后,他仍然没有北京户口。
“孩子长大以后,至少要让他感觉到自己是个北京人,能在北京孩子的圈子里长大,见识也会比回老家宽一些。”熊彦说。
北京市统计局最近发布的2012年各区县主要统计数据显示,2012年北京市常住人口(包括户籍人口及在京居住6个月以上的暂住人口)达2069.3万人,其中1297.5万人有北京户口;暂住人口为784.2万人,比2011年减少41.6万人,单单是海淀和朝阳两区,没有户籍的暂住人口就已经减少了42万和30万。
在北京工作的上班族,为了回到在燕郊的住处,每天都会上演一场930公交大战。
年轻人正在离开繁荣的中心城区,或者搬到郊区的“睡城”中去,或者离开这让人煎熬的都市,回到自己的家乡。
但熊彦却反其道而行之。
通州的房子
“我现在也有些后悔,如果当初选择留在北汽福田,现在户口早就有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奔波了。”2000年,刚毕业的熊彦来到了北京,被北汽福田录用,工作是调度员,但实习期长达一年,工资只有800元。
“当时留在福田的哥们都已经拿到户口了,他们是国企,有人事指标,没办法,我这人是走一步看一步,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想这800块钱,根本不够我生活的。”熊彦回忆,在第二年的4月,他辞职了,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找了很多工作,干过医疗销售,也干过翻译,由于收入拮据,只好还在福田的宿舍里蹭着住了很长的时间。
“后来实在不行了,只能跟另外一个朋友一起到福田外面租了一间平房,只有7平方米左右,只够放一张床。”熊彦现在还是觉得,当年在北汽福田的日子跟在大学里没什么两样,也就是单位、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福田的地址在昌平的沙河镇,尽管现在已经有了不少的新楼盘,但仍有村房可以外租,不少年轻人选择这里作为在北京的第一个窝。
熊彦在沙河的平房住了一个月,那是他在京最困难的一段日子,他还没找到工作,而当时他也没有什么积蓄。
“没有办法,只能拼了命地去找工作了,当时也没想过回丹东去,灰溜溜地跑回去是很丢父母的脸的事情。”熊彦说。
一个月以后,熊彦在一家外贸公司找到了工作,并且一直干到了现在。
由于赶上了入世后的经济大潮,此后熊彦的日子变得宽裕起来了,而且因为单位提供宿舍,也不用为住处发愁。
2005年,熊彦在通州买了一套两居的房子,100平米左右,终于有了自己的房产。当时八通线开通没有多久,通州的房地产开发也才刚刚起步,他总共才花了40万。
此后没多久,通州新城的概念开始提出来,2005 年的北京市总体规划中,北京曾将通州确定为 “中心城行政办公、金融贸易等职能的补充配套区”。而由于离国贸的CBD直线距离很近,并且有八通线直达,许多北京的白领选择了在通州居住。
到了2012年,通州新城已经有了200万人口,其中75%都是没有户籍的“北漂”人群。
2009年,熊彦又在通州的杨庄买下了一套复式的房子,200平米,均价只有7000元一平米。这是熊彦的婚房,买下第二套房子之后,他就结婚了。
在不少人看来,熊彦的这两套房子都是非常成功的投资,但熊彦却感到了后悔:“如果当初我咬咬牙直接在城里买房就好了,也不用现在又折腾回去,通州的房价现在不到两万,从绝对数上我是赚了,但相对于城里动辄三四万的房价来说我是亏了,并且好点的学区都要七八万以上,更是高不可攀。”
一开始,通州的交通是熊彦回城居住的最大理由。
虽然已经开发多年,通州新城却远远没有达到当初的设想,人们在城里上班,在通州睡觉,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睡城”。
八通线在开通后不久就成为北京最为拥堵的地铁线,挤惯了通州地铁的年轻人甚至戏谑地把自己叫做“八通族”,号称是“中国第五十七个民族”。
而从城区通往通州的京通快速、京沈高速等,也在上下班时间拥堵不堪。
熊彦的妻子在三里河工作,是国家发改委下属的一个事业,但每天都需要花费三四个小时在上下班的路途中。
无奈之下,熊彦决定回到城里去。
小孩的户口
真正促使熊彦决意回城的是妻子的怀孕。
“如果一直住在通州,等孩子上学的时候该怎么办?通州的教育资源明显不如城里。”熊彦说。
由于远在通州,在妻子怀孕生产的整整一年里,熊彦都忧心忡忡。
他们看中了北京妇产医院,因为这里离熊彦的单位比较近,他能在上班的时候顺便也把妻子带过去,但这家医院却告诉他已经没办法建档了。
后来熊彦的一位朋友告诉了他其中的“诀窍”,熊彦让朋友找了一个护士,给了她红包,才勉强在这家医院建上档。
但到了快生产的时候,熊彦又急了。
当时妻子已经有了生产的迹象,但医院说只要羊水没破,就不会给安排床位,医院的床位紧张,不可能让人在那等着生。熊彦担心,如果等到羊水破了才去医院,妻子很可能在漫长的路途中间就生了,这其中的风险太大了。于是他又托关系找人,最后还是钱说了算,医院不仅答应了给安排床位,而且是个2人间,熊彦心中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孩子的出生只是烦恼的开始。
虽然已经在北京打拼了十多年,也有自己的不错的房子,但夫妻两人都没有北京户口。
熊彦的单位是私企,没有人事指标,不可能替他办入户,而妻子虽然在事业单位,但却一直没有编制,更谈不上户口的事情。
看着当初一起来京的几个哥们,熊彦只能是羡慕,他们在北汽福田稳了下来,虽然没有熊彦的大房子,却都有了北京的户口。
“我们都没有户口,自然就先不给孩子上户口了,等我们解决了再说。现在虽然说外地人的子女可以在北京高考了,但分数线还是不一样的,就算你在北京读了十几年书,也不会有这样的优势。”熊彦说,无论是幼儿园还是小学,所有优质的教育资源都需要孩子有本地的户口。
“我想让小孩到妻子机关的幼儿园去,但没有户口没有编制,一切都是没有办法。”熊彦说。
但并非完全没有办法,熊彦找了几个中介,对方说可以找有人事指标的单位入户,开价在60万-80万左右。
“关键是他们要先付一半的钱,虽然为了户口我可以砸这个钱,但我不敢冒这个险,万一他们拿了钱又办不成事呢?”熊彦说。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先把妻子的事业单位编制弄到手,但这又是一笔钱。
“而且拿到编制以后,解决户口又不知等到什么时候,我是着急这个事情,希望能在小孩3岁前把户口解决。”按照北京一般的学区安排规定,至少需要在当地购房或者居住3年以上才有学区入学资格,这就意味着熊彦必须在孩子3岁前把户口的问题解决,并且在城里买一套房。
但由于北京在执行限购政策,作为外地人的熊彦,只能有两套住房,这意味着他必须将其中一套房子出售。
熊彦最后还是把通州的两套房子都卖出去了。
新的蜗居
孩子出生以后,熊彦在朝阳公园附近买了一套房子,总共才40平米左右,但均价4万多。由于新居还不能住进去,他们便又在月坛租了一套房子,虽然也只有50多平米,但租金就得每月七八千。
这些房子跟以往相比,无疑都是十足的蜗居。
“我当然可以找更好的学区房,但现在北京较好的学区房都要七八万一平米,而且房子都特别老,是80年代建的,根本就不能住。”熊彦说,“40平米的房子,相比以前是憋屈多了,也不敢让别人来做客,但对我们两个在城里上班的来说也够了,也不用那么操心交通的问题,至于小孩我是打算让父母过来带,然后把省下来的钱在东边远郊买一套大的房子,让他们在那边养老。”
甚至在一些热点地区,如清华外的五道口,学区房挂牌价已经突破了10万一平方米。
如此高昂的居住成本显然是熊彦始料未及的,但他从未后悔来到北京,尽管家乡丹东环境特别优美,而且由于临近朝鲜,也不乏赚钱的机会。
“我的一个表哥就是在做中朝贸易,日子也还过得去。”熊彦说,“但我绝对不会回去,做这个事情对我来说风险太大了,除非认识朝鲜那边特别可靠的人,否则说不准哪天就血本无归。”
“小孩出生以后,很多想法就必须改变了,我们必须要替他着想。把他放回到老家里养大,当然会成本比较低,但他一来见不到父母,二来也错过了很多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在北京,先不说师资的优势,单单就在这城市里成长,就能接触到丰富多彩的东西,比如可以带他去看话剧、看表演,这些在老家是不可能有的。”熊彦更看重的一点是,孩子必须要有北京人的认同感,“实际上北京人都是从外地来的,特别是机关单位的,五湖四海都有,但他们的孩子都认为自己是北京人,因为他在这个环境长大,他的朋友圈子都是北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