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就在金融危机前夕,路易斯—乌奇捷利在他的新书《美国的“一次性”雇工:裁员及其后果》(The Disposable American: Layoffs and their Consequences)中发出警告,指明了公司裁员后可能付出的惨重代价。这本书追溯了美国的就业保障和裁员史,探讨了企业以“调整规模”的名义胡乱裁员给员工带来的心理创伤。
新书上市后不久,乌奇捷利告诉我,他“有一次在美国精神分析协会(American Psychoanalytic Association)的会议上演讲。演讲结束后,他让现场三十多名精神分析师表决。表决的问题是,‘就你的经验看,是否觉得被裁员是一次创伤性的体验?’,结果所有人都举了手。”
如今很多工薪族已经对裁员习以为常,但是裁员并不总是这么普遍。1992年,我在纽约参加了一次救灾会议,IBM在那次会议上宣布了公司成立以来的首次裁员计划。当时与会员工脸上的惊愕表情我至今还记忆犹新。面对“蓝色巨人”过河拆桥的举动,他们纷纷表示,对IBM的印象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二十年后,劳工统计局(Bureau of Labor Statistics)发布报告称,仅在2012年一年,美国国内的大规模裁员事件就有17,000多起。(按照劳工统计局的定义,大规模裁员事件是指单个企业一次性裁员50人或50人以上的事件。)
有些公司宣布的裁员计划规模大得惊人。惠普(HP)近日宣布将裁员29,000人——裁掉的员工比美国很多城镇的总人口还要多。这在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乃至70年代都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我们的国家是一个在实践中投资的国家,”乌齐捷利在这里说的是美国。“我们投资了一些有意义的事情,其中一项就是就业保障。”
乌齐捷利表示,从19世纪末开始,大企业、劳工和政府逐渐意识到,稳固的就业保障能使三方的共同利益最大化。20世纪30年代,裁员现象真正开始出现时,政府进行了干预。各派政治人士一致认为,就业保障很重要——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业保障也变得日益稳固,直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自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背道而驰。”
企业纷纷裁员,背离就业保障的同时,高管却开始拿高额奖金,全球竞争也在升级。咨询公司看准了这个时机,纷纷出谋划策,帮助企业裁汰员工。
但是咨询公司会给出什么方案也可想而知,他们从来不会建议雇主裁汰自己的高管,就算有这种情况,也少之又少。
优厚的薪水也使大多数高管有能力抵御被裁员的冲击。自上世纪70年代中期以来,高管的薪资水平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如今,高管领取着高额的奖金,完全可以积攒大笔财富,就算被裁员,也不至于陷入困境。与此相反,最容易被裁汰的普通员工薪资水平普遍较低,积攒财富相当吃力,无法获得同等程度的经济自由。
裁员往往会破坏被裁员工的社交圈子和身份认同感,这一点同样也会波及其家庭成员。金融危机期间,由于企业大规模裁员,很多人丧失抵押品赎回权,流离失所,丢掉了工作,却依然得在严酷的就业环境中挣扎。
有一次假期跟人吃饭,我旁边坐着一个在纽约上班的投资经理。他告诉我,近几年找上门的首席执行官都说,他们最近的裁员不过是“把以前不愿意砍掉的枯枝砍掉而已”。
我觉得这种说法有三个问题。首先,管理人员有责任判断员工的表现是否合格,如果不合格,就应该给他们安排培训项目,如果培训之后依然不合格,才应该裁汰。如果管理人员连这么简单的工作都不愿意做,那他们就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第二,在裁员的过程中,公司砍掉的,往往不是所谓的枯枝。当然,我说的这一点,首席执行官们不见得同意。事实上,在小规模的裁员中,最先被裁汰的无非是两种人,一是打小报告的人(因为没有掌握好方法),二是冒犯了老板(或者让老板自尊心受损)的人。第三,大规模裁员就像地毯式轰炸,而不是精确打击。这样做就好比夷平整座森林,而不是砍掉几棵枯树。一定会损失可遇不可求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