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求凰之后：卓文君的决绝

 

　　卓文君眉如远山，面如芙蓉，通晓琴棋书画，才艺双全。司马相如在遇到文君前他的生活亦并非琴书雅集，诗酒逍遥，风月无边。当时的他父母双亡，家徒四壁，在无以自立的情况下，他抱着迷茫的希望来到边陲小县临邛投靠担任县令的好友王吉，寄人篱下。这个时候他来到她的家，她在帘后，他在人前。一把绿绮琴，一首《凤求凰》，若以他的才名，或者单单是这把梁王所赠的绿绮琴，就足以使身边这些附庸风雅的人装模做样地闭目欣赏了。只是他在意的，是帘后隐而不露的知音。她的身影虽然隐没在帘后，仍可窥见伊人眉似远山，面若芙蓉，远远近近，像一幅清丽的画——蜀山蜀水中盛开的一蕖芙蓉。只是，他在水边徘徊四顾，仍是不得亲近。帘风后面，鬓影钗光，桃花旖旎，她的身躯轻轻颤动，闻弦歌而知雅意。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知音或许就是这样吧，文君夜奔，就在相如家徒四壁的时候，她却能抛下千金之身，当垆卖酒。他也舍得下文人的架子，风流洒脱，穿上粗布衣，就在小酒店里当起了跑堂，和伙计一起洗碗刷碟。这是临邛市上的一件天大新闻，顿时远近轰动，小酒店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然而，我总觉得文君必有存了寒碜她老爹的意思，使了苦肉计。不然在成都卖酒就行了，何必巴巴地跑回到临邛来，又酒店开在老父家门口，不就是让卓王孙看看这：女儿我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你是否还忍心高堂美酒？幸好相如虽是才子，却不拘泥于社会那些迂腐文人的想法，涤器街头，还可以悠然自在。

 

　　最后父亲原谅了他们，然后分给他们童仆百人，钱百万缗，并厚备妆奁，也就接纳了这位把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的女婿。物质有了基础，相如也有了雄心壮志。汉景帝之后，武帝即位。他是新的处世风气，着名的好大喜功。汉武帝对司马相如早年随梁王时所写的《子虚赋》十分赞赏，于是司马相如再次来到京师，献上《上林赋》。此赋以气势恢弘，文藻华美着称，是汉赋里面的翘楚之作，司马相如的文风对后世影响深远。从此相如平步青云。

 

　　天下男儿皆薄幸，他，名气大了，交游广阔，眠花宿柳渐渐成了寻常日子的寻常风景，而她，对于他来说那是曾经眼中唯一的风光，渐渐淡成背景。

 

　　一封给她的家书，已只有寥寥十三个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唯独无“亿”。君心淡漠，没有了意，也没有了忆。

 

　　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他要纳妾了。

 

　　她冷冷地笑，立刻给他回信：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说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依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忽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这首《怨郎诗》又被后人称《数字诗》，用无可比拟的文笔来应对那个负心郎。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噫（亿）。她写的家书首尾联环，成为一首联环情诗。既然你要玩文字游戏，那么我就陪你，而我偏偏要来个“噫”。不过，噫也不再是那个意和忆了。用你心，换我心，你若不想我了，那我何必想你。

 

　　随后一首传诵千古朗朗上口的《白头吟》从此而来：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如此决绝的用词，又带着那还有感情的体贴，女子少有的决绝之美，从她的言辞中迸发出来。她用这个办法来了一个最后一搏，如果他不回头，她就放手。幸好他回来了，然后他们白头安老。

 

　　千古传诵的佳话从来都是那绿绮传情，可是又有几人知道后来的《怨郎诗》，又有几人知道《白头吟》是从此而来呢？我们熟知的一直都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却很少有人知道原来“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也是出自这首诗里。卓文君是聪明的，有那种决绝之美也有着挽回之心；还有幸好司马相如终于回头，所以有了最后的Happy End.可是却不知道历史上决绝的女子很多，有这样的结局却不多，比如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时那种气愤已是没有了文君的冷静，最终与她的百宝箱一起葬入江底，虽然也被千古传诵，可是结局却是那么的悲壮。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