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同学面前很难重新开始得知舅舅终于把自己安排到了这家500强公司以后,吴兴恨不得在街头狂叫,梦想终于成为现实!从此以后,可以拿着超高的薪水出入高档的大楼,出国机会多到去趟美国就跟回家取份文件一样轻松,新的生活美景就在眼前,自己也不再是大学时候的愣头青,而是一个标准的成功人士了。
最高兴的是吴兴的妈妈:“抓紧时间找个媳妇吧,大公司里的姑娘一定不会错的!”
然而办入职手续的时候,录取人员公示表上的“从琳”二字仿佛一根针,让吴兴立马变成了一只被针扎漏的气球。之前梦想中的一切,都因为这个从琳的同期加入,变得不那么明朗轻松。
从琳是吴兴的同学。和吴兴在舅舅权力的庇佑下一路顺风顺水茁壮成长不一样,从琳从小就靠自己。生在普通大厂子里双职工家庭的从琳,从没有受过什么格外的优待,然而脸上却一直带着一种骄傲的神采。她虽然是个小个子女生,但是从没有哪个男生敢小看她。
进公司之前,一次笔试考场上,他们碰见过。坐在前面的吴兴好几次都扭过头来抄从琳的答案,而从琳却眼睛都没抬一下,随便他怎么偷看,自己一做完就交卷走人了。
没有想到他们一起进了复试,接着还一起被录用了。除了对公司人事的这种屈服有一点点无奈之外,从琳并不打算惹事。毕竟,吴兴没有占用她的名额,也没有损害到她的利益。
从琳并不主动和吴兴交流,她一向和高干子弟是没有交集的。然而培训的时候,新人们总会在一起交流自己的学校,聊聊学生时代有个性的老师,回忆那些闪亮的日子。
每到这个时候,吴兴都会自动变哑巴——他没有参加过学校的科技争霸赛,没有在学生会谋得一官半职,和老师的关系也都仅限于补考来临之前去老师家里送点茶叶套套题。大学生活对吴兴来说就像一次无聊的旅行:自己和一干人坐车来了,到达目的地之前一直在车上睡觉,到了终点下车拍了几张照片—没有风景,没有故事,不太好玩,而且已经结束了。大学生活并没有改变自己什么,自己也没有什么收获。那些校园里的日子没有什么可以骄傲,因而也就不值得回忆。
可现在不一样了,吴兴真的想要重新开始,改变自己的纨绔形象,然而,在高傲的从琳面前,却始终没办法放开。
喜欢上销售部门的一个姑娘,却总是怕这姑娘到从琳面前去打听自己的大学情史,大学时代真的没干什么,“前女友”加起来最少也有半打。
他也想在部门里好好做事,可又怕从琳觉得自己转变太剧烈,点头哈腰俯首帖耳的形象万一传到大学同学耳朵里,还不被以前那帮哥们儿挤对死。
……从琳,就像是自己身边那一个已经点燃了引信的炸药包,弄得吴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和工作搅在一起的兄弟情一群人里头,你能很容易就发现刘波。并不是说他有多么优秀如何扎眼,反正不是普普通通得过且过的那种人。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天生大爷命,不爱被人管。”从小刘波就喜欢开学,他并不担心假期作业还没有做完,也不发愁上个学期还欠同桌几十块钱。新的,就是好的。这是刘波的哲学。
工作以后,刘波也是频繁跳槽,“没别的,就喜欢重新开头”。这好比他妈妈织毛衣,总是起了一个头儿就放在一边,然后去琢磨下一个花样。
眼看已经30多岁,刘波还是一年一次的频率换着工作。妈妈心里着急:“总是这样没个定性,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成熟娶上媳妇?”
那天,刘波妈妈又当着院里的大叔大婶们数落自己儿子:“在哪里都干不长,新盖的茅坑三天香。”
打一边经过的郑辉看不过去了,拉着刘波说:“哥,跟我干吧,不亏待你。”
郑辉从小就比刘波聪明,可是太聪明的小孩往往当不了孩子王。四岁开始戴眼镜的“四眼”郑辉,小时候是个特别不招人待见的孩子,院子里,男生女生都敢欺负他。从那个时候起,郑辉就一直被刘波罩着:院子里的男孩子藏了他的足球,他哭着找刘波去要回来;讨厌的丽丽总是抢他的东西吃,跟刘波说了就能管上一阵子。他们一起上小学,一起上中学,风里雨里的,郑辉早已把刘波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没少受他照顾”。
高中毕业后,郑辉去了日本留学。回国以后,开了一家很大的汽车修理公司。买了新房搬出去之后,郑辉还常常回巷子里看看,而每当看到从小帮扶自己的刘波总是飘来荡去没有个稳定工作,心里除了同情还总想为他做些什么。
刘波就这样被郑辉带到了他的公司,郑重地介绍给他的下属。由于刘波没有很多汽车专业知识,郑辉相当体贴地把他安排到人事部门做主管。
做了主管后的刘波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当孩子王的那种时光,整个修理公司的人员好像都划归到了他的地盘。
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刘波和老总是发小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公司里暗恋郑辉的姑娘们会递给刘波一些水果,然后跟他打听点儿郑辉小时候的故事。
刘波也乐于通过讲述这些别人不知道的小事来证明他跟老总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郑总啊,一年级时候穿了背带裤去上厕所,上完后不知道怎么把背带裤穿回去,在厕所里呆了两个小时,最后哭声把老师引到厕所,才给穿回去,这家伙以后再也不穿背带裤了……”
“小辉胆子小是小,心善那是没话说,我们大院当年有只老兔子生了一窝小兔子就死掉了,小兔子赖兮兮的没人要,这家伙都抱回家去,结果被他妈好一顿打,说女孩子才养兔子。最后还是我陪着他拿去送了人,这家伙一路哭得那叫一个惨……”
……郑辉好几次听到不好发作,只能笑笑,心里暗吞苦水,只能怨自己凭空找来一个弼马温:正事干不了几件,还总是让自己下不来台。
最近一次出差回来,刘波拿着一万多元的票据到财务去找财务部的小美女们报销,结果碰了个钉子:“刘主管,郑总上次交代过了,中层干部出差标准您也应该知道,像您这样出差不到一周的,公司这边差旅最高限额是5000元,您这些票少说也有1万,还是麻烦您回去重新贴贴吧。”
刘波一听不高兴了:“行,我跟小辉说。”
郑辉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不用说了,就按照财务的规则办,所有的中层一周内的差旅费不得高于5000元,大家自行控制吧。”刘波一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郑辉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大哥再好,还是在家供着算了,再也不能和工作的事情搅和在一起了。
刘波又跳槽了。刘波妈妈算了算,这份工作也就刚做满十个月。
我是他的老师怎么能和学生争一年前的林雪,从国外回到武汉,在某高校做了一名教新闻的教师。工作并不繁重,只是微薄的工资总是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不到一年,林雪辞掉了这份人人羡慕的悠闲工作,到了北京。在北京一家策划公司做了没有半年,又因为高强度的工作累出了病。
回到武汉休养的林雪再也不想去北京了,只好回到武汉当地的媒体找工作。
虽然做好了和自己曾经交过的学生一起投简历的准备,但是那天在报社填报名表的时候,碰见了也来应聘的学生,慌乱中,林雪只好撒谎说自己是来帮朋友报名。
工作还是要接着找,可圈子就这么大,留在武汉根本没有办法避开自己以前的学生。半年之后,林雪来到了广州,在一家电视台里工作,可没有想到,在这个远离武汉的地方,和自己同期进来的还是有自己的学生。
一开始林雪并不认识吴冰。虽然教师生涯不满一年时间,但毕竟教过大课,学生还是不少。吴冰倒是吓了一跳:林老师,您怎么到这里来啦?不是说您到央视了吗?
林雪哭笑不得。
电视台的人也对林雪的经历感兴趣。大家都好奇,这年头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大学教师工作不干跑来做记者,大家更好奇为什么这样两份不错的工作,林雪都没有干满一年。
那天在食堂吃饭,又赶上同事问起这事:“林雪,在大学做老师做好啊,现在媒体压力这么大,你可真是吃亏了。”
林雪刚想说“一个月收入不到3000元,换你你不辞职啊”,可转头看到了正在一边埋头吃饭的吴冰,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年前,她站在讲台前这样解释自己的离开:离开你们只因为我觉得自己的实践经验还很不够,我需要锻炼,和你们一样。
林雪和吴冰是一期的记者,工作上难免也有竞争。而这个时候,林雪却很难真正和吴冰计较:“我是他的老师,怎么能和学生争这些东西?”
那天下午5点,林雪正好在机房剪片子,这个时间,整个机房的机器没有一台闲着。吴冰来晚了,找不到机器,只好请“林老师”帮忙。林雪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帮吴冰占机器,她本没有责任为他做这些事情,可那一声声“林老师”却提醒着她:曾经做过老师,就一直都是老师。